2015年4月27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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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公務員廖天野打罵父母背後的道德困惑


















深圳公務員廖天野打罵父母背後的道德困惑






在這個急劇轉型、壓力高企的時代,出身貧寒的廖天野所面臨的“困局”,也許是這個群體所有人“有多卑微,就有多堅強”式人生的縮影。工作中的他們永遠是低調而溫和的,而面對最親密的傢人,卻無法再繼續“自我壓抑”下去,被時代所扭曲的心理和人格上的雙重“焦慮火山”終於爆發。

當“高材生”、“公務員”遭遇對父母施暴的“忤逆子”,無疑更容易吸引公眾的眼球,也更刺痛瞭人們的道德神經。

於是,廖天野——這個擁有法學、經濟學、管理學等學位的天津財經大學研究生,這個在博客上自詡“睜開雙眼看世事百態,敲擊鍵盤評是非曲直”的深圳公務員,這個擁有律師執照,“熱衷於社會公益事業,樂於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法律援助”的年輕律師——在10月25日媒體爆出其對父母殘忍傢暴的醜聞後,一時成為網絡熱議的“知名人物”。

關於道德,早先已有關於老人跌倒後該不該扶的爭議,繼而發生的“小悅悅”事件又將社會冷漠的問題晾曬於國人面前。“老人摔倒敢不敢扶?”“孩子被撞敢不敢救?”這兩個“敢不敢”,成瞭街頭每個“路人”面前的選擇題。

而恰巧在這個輿論漩渦的當口,一名“社會精英”卻以砸向至親的拳腳將人倫底線狠狠擊穿。或許,這才是廖天野打人事件加速發酵的關鍵原因。

古語有雲“百善孝為先”。今年又是中國《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頒佈十周年,社會公德、職業道德、傢庭美德、個人品德各個領域內話題不斷,那麼,國人該如何面對這種糾結與困惑?公民道德工程如何推進?

或許,拒絕冷漠首先應從孝敬父母、贍養雙親開始。

“驕傲”與“逆子”之間

廖天野1999年畢業於湖南郴州市桂陽縣三中,復讀一年後,2000年7月,考上天津財經大學商學院企業管理系,讀完本科保送本專業的研究生。

記者看到,天津財大校友論壇上至今還保留著一條2005年6月26日的帖子,網名為“我錯瞭嗎”的學生發帖說,“快來看看傳說中的天財牛人廖天野的酷照!!!”。帖子中還上傳瞭廖天野的律師工作照和宿舍留影,並介紹他為“2004級管理學院研究生,研究生黨支部書記;天津市最年輕的律師;香港房地產上市公司大陸事務法律顧問;小有名氣的書法傢”。

“強人”、“不錯佩服,向他學習”、“挺精神”、“不服不行”、“天野,加油!不要辜負大傢對你的評價。我一直認為,憑你的實力和你謙虛的品行,你應會大有作為的,很看好你啊!繼續加油”……從回帖上看,校友們都對廖天野給予瞭極高的評價。

但2011年10月25日無疑成瞭他人生的分水嶺,廖天野毆打父母一事被各大媒體紛紛轉載後,網友們鋪天蓋地的譴責聲不絕於耳。

因為這個轟然響起的炸雷,昔日的大學同學和律所同事都驚詫不已。就連廖天野目前供職的深圳市光明新區發展和財政局發改科的領導和同事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都表示不敢相信。他們在談到廖天野時,基本對其無負面評價,“年輕有為”、“謙遜低調”,幾乎是廖的名片。

據報道,廖天野傢中共有兩女一男三個孩子,他排行老二,從小讀書就很爭氣,全村都很有名。2004年9月至2007年6月,他在天津財大攻讀企業管理研究生,其中2005年9月至2006年7月在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學習。他此前在深圳華為工作,2010年參加深圳市公開招聘聘任制公務員考試,到深圳市光明新區發展和財政局發展改革科任公務員,於4月份入職。

就在入職當月,因知道媳婦懷孕,廖天野的母親廖惠蓮從郴州老傢趕來深圳照顧媳婦,但因婆媳關系不和,兒子怪母親把妻子照顧瘦瞭,雙方發生激烈爭吵,後廖母回瞭老傢。今年1月廖的兒子出生,在向母親道歉後,廖惠蓮又於4月15日從老傢趕到深圳光明新區秋園雅苑照顧孫子。

根據廖父廖祥光的說法,從4月15日到8月26日,老伴共被兒子打過7次,還多次被甩耳光。“老伴被兒子打常常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在傢裡說湖南傢鄉話,比如兒子和老婆吵架,比如說一下自己頭疼,這些都能成為兒子動手的原因。”廖祥光說,“有一次,兒子除瞭罵她是個豬之外,還說老傢夥怎麼不撞車去死。”

忍無可忍之下,今年8月26日,廖惠蓮搬到瞭在寶安的女兒傢。隨後廖祥光被兒子叫來替母照顧妻子。廖祥光稱,在得知母親被辱罵毆打後,姐姐廖愛麗曾經找到弟弟興師問罪,得到的結果也是一巴掌。

就在10月24日早晨,廖某因不滿父親要其修復與母親的關系,對父親大打出手,不但撕掉父親上衣,還將父親的左肩咬到鮮血淋漓。廖祥光最後在小區管理處的建議下,到附近的東周派出所報案。

傢庭糾紛就此演變為一樁社會新聞並愈演愈烈。傢人曾經的“驕傲”瞬間變成瞭世人眼中的“逆子”,廖天野隨之“人間蒸發”。記者曾多次撥打廖天野手機並給他發短信,均未獲得回復。廖的傢人也在社會輿論的巨大壓力下選擇瞭沉默。

就在事件發生後的兩天,廖天野先是通過最先報道此事的《南方都市報》表示,希望社會給他一點時間,他肯定會站出來的,“我希望在我站出來之前,所有的網民也好媒體也好,不要對我窮追猛打,也不要因為我的錯誤去懲罰我的傢人。這個事件的嚴重後果已經超出我們的預計,我願意承擔所有後果。”

這一回,他信守瞭自己的諾言。10月28日,廖天野公開發表致歉信,表達瞭他對含辛茹苦把他養育成人的父母親最深切的懺悔,以及對所有關註此事的公眾帶來的情感上的傷害致以最誠懇的道歉。

他在信中寫道:“我出生於農村傢庭,長期在外學習生活,大學畢業後很快就成傢結婚,孩子現剛滿9個月。妻子生產身體較差並得瞭抑鬱癥,我白天上班,晚上還要帶小孩,身心俱疲。加上在孩子的培養理念上與父母的傳統觀念存在較大分歧,且處理傢庭糾紛的經驗不足,在婆媳產生矛盾時處理也不夠成熟,產生瞭和父母的一些爭執和積怨,最終導致瞭嚴重的後果。”

通過幾天的深刻反省和自責,他說,這件事給瞭他人生當中一個最深痛的教訓,也給他的傢庭、單位和社會造成瞭很大的負面影響,並希望大傢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10月30日,深圳市文明辦、關愛辦相關負責人又探訪瞭廖天野一傢。經過與眾人1個半小時的溝通,廖天野再次道歉並情不自禁地跪倒在父母面前,淚流滿面:“這件事傷害瞭社會公眾的感情,引起瞭大傢對現代年輕人的思想道德水準的質疑,甚至讓國外媒體對中華傳統美德產生懷疑,影響極壞,希望公眾能接受我的道歉。”

最終,父母選擇瞭原諒,一傢人緊緊地摟在一起。

轉型期社會的縮影

此次“傢暴事件”看似落下瞭圓滿的帷幕。而在最初的一邊倒指責之聲過後,深層的社會原因開始進入公眾視野。這個在外人眼裡形象不差、年輕有為的小夥子,在對待父母這件事上,為何就變瞭一個樣?

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心理健康輔導中心主任徐光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廖天野毆打父母一事的深層原因,與社會、傢庭和學校都有關系。目前教育體系的現狀是學校“有教無育”,隻註重知識的傳輸,而忽略人文的教育,“此外,廖某又是傢中的獨子,父母可能比較寵愛,在他犯錯的時候未能及時糾正反而一再容忍。所謂‘一俊遮百醜’,父母隻註重瞭他的學習成績,在其性格培養上顯然有所欠缺。在這個事情曝光後,他們傢人還都認為是婚姻讓廖某變得暴力。這是傢教出瞭問題。”

同時,民眾的生活和情緒,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正被無處不在的風險和壓力所捆綁,諸多失衡和矛盾充斥著人們的內心。徐光興分析,現代都市白領往往患有“微笑憂鬱癥”,人前笑臉迎人,人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就拿廖某來說,他在單位的彬彬有禮,是職場生態所影響的。

“尤其他又是公務員,可能會碰到官場的潛規則,要升職、要得到領導的賞識,各種個性和情緒就必須收起來,因為他背後所承載的是婚姻、傢庭、生計……而這一切,都讓他不得不撐著面具活著。這種壓抑積壓到一定的程度,必會尋宣泄的出口。”徐光興強調,當寬容、善良,甚至親情成為無代價的壓力宣泄工具時,那麼人倫道德也就無底線可言,“而這些高材生往往會向更弱者下手,向更加寬容者下手,這既是人性懦弱的表現,也是人性畸變的開始。廖某選擇毆打父母還在於即便打瞭之後,父母往往會選擇原諒。”

如此看來,廖天野自身肯定是出“問題”瞭,可借著道德優越,將罪責全部歸咎到他一人身上,是否也過於草率瞭呢?

在這個急劇轉型、人人狼奔豕突、壓力高企的時代,出身貧寒的廖天野所面臨的“困局”,也許是這個群體所有人“有多卑微,就有多堅強”式人生的縮影。當然,廖天野幸運地完成瞭“昔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成功轉型。可是,當夢想照進現實,當好不容易完成學業謀得“美差”,買房、育兒及至贍養父母的壓力又轟然而至的時候,廖天野的“故事”也許就是一個註腳:工作中的他們永遠是低調而溫和的,而面對最親密的傢人,卻無法再繼續“自我壓抑”下去,被時代所扭曲的心理和人格上的雙重“焦慮火山”終於爆發。

正如廖天野所說:“如果父親原諒瞭我,這個社會能不能原諒我呢?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父母培養我這樣一個大學生不容易,網友如果把我們這個傢庭非要整得支離破碎,是不是也有道德問題呢?”

不過也有網友認為,社會的壓力著實是造成心理畸變的重要原因。但不可忽視的是,道德從來都是律己的,“如果心中道德人倫篤定,即便外界壓力再大,恐怕也不會對年邁雙親如此暴戾。我們不能以社會壓力來放縱人性的自私,也不能以精神焦慮來為墮落尋找冠冕的借口。”

記者也瞭解到,在一些大學同學眼裡廖天野身上存在“比較內向”、“逆境自卑,順境自大”等特質。對此,徐光興的建議是,無論廖某的道歉是出於真心還是迫於壓力,“他的心理肯定是出現問題的,需要及時接受心理治療,否則後果就不止是傢暴而已。”

孝能否批量生產?

無獨有偶的是,最近還有兩則類似事件:一則是北大高才生小魏全然不顧父母年邁,不找工作在傢“啃老”十年。另一則是北航16歲博士張炘煬,逼父母在北京買房。

國人在孝道的問題上,無疑是遭受瞭一次“集束炸彈”的轟擊。孝的問題從來沒有像近來如此集中而殘酷地擺放在人們面前:碩士公務員暴打親生父母,留學兒手刃母親案件“曝光”公堂,孝道文化以一種裂變的方式,催促這個社會反思:包括孝在內的傳統道德滑坡,推手究竟在哪裡?

10月30日,中國倫理學會慈孝文化專業委員會開展的中華小孝子培養工程在北京啟動。該工程“旨在通過培養孩子孝心,在青少年中開展孝文化普及教育,引領青少年從小養成孝親敬老美德”,工程計劃通過5年時間培養百萬孝子。

消息既出,社會上喧囂聲一片。有人為之鼓掌,因為在這個當口,一個孝道工程規劃出臺,而且有著宏大的量化和精密的時限是多麼不易。隻不過,也有人表示,包含孝道在內的道德建設,從來都是一個文化傳承的結果,是社會大系統下的子系統工程,需要建立在一個以制度、法律、價值觀、公平正義理念為尊的體系環境之中。“這種符號化、量產化的中華小孝子培養工程計劃,到底有多少價值的確讓人存疑。”

小時候,朱自清的《背影》中那個為瞭給孩子買幾個橘子、努力翻爬火車月臺的父親形象,讓不知愁滋味的人們初次為深沉的父愛而感動:“……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裡,再找不著瞭……”

長大後,龍應臺的《目送》裡:“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

父母目送我們長大離開的背影,我們目送父母垂垂老去的背影。

中國社會的發展,都是以傢庭或傢族為中心展開的。通常,在“多世同堂”的大傢庭中,老人不僅可以得到經濟生活方面的保障,而且能在兒孫滿堂中,享受天倫之樂。當理想的傢庭倫理秩序建立後,社會形成瞭“仁愛”氛圍的社會倫理道德基礎,從而建立起穩定的社會秩序。同時,在中國素來的個人道德評判標準中,一個人是好是壞,是仁德還是邪惡,首先要看的就是他對待親人的態度。“親親,仁也。”這是千年不變的鑒語,也是為人之根本。

社會拒絕冷漠,不妨從盡孝做起。廖天野曾經就讀的北大也在今年的實名推薦制中加入瞭一個條件,即不孝順父母者不得被推薦。如今看來,這是對他這樣性格兩極化的個體的提前預警,也是對傢庭倫理重入道德重要領域的示范支撐。

(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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