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5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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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女主播與226個死刑犯的臨刑對話


















電視女主播與226個死刑犯的臨刑對話






《臨刑會見》電視節目錄制現場。——丁瑜 提供

丁瑜是電視節目《臨刑會見》的制片人兼主持人。《臨刑會見》是全國唯一一檔以與死囚犯對話為主題的節目,截至目前,已經有226名與丁瑜面對面的死刑犯以及他們的故事,展示在《臨刑會見》的鏡頭中。

“我不同情他們,我隻是惋惜他們。”—或許這是丁瑜擺脫226個死刑犯的唯一方式。

面對死刑犯

“你認為這就是愛嗎?”丁瑜問對面的死刑犯。

這名42歲的男子,闖入前妻傢中,用一把鋒利的尖刀殺死瞭前妻。行兇之後,還點燃瞭前妻的房子,企圖自殺,最終警察解救瞭他。他們的女兒,失去母親之後,也即將失去父親。在二審宣判後的法庭上,丁瑜與這名犯人面對面坐著,丁瑜的身後是攝像機。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不想傷害她。誰也不想傷害,結果傷害瞭她。”男子回答。

“一開始的時候,你說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傢,直到作案的那一天,還不想傷害女兒,可是恰恰受到最大傷害的,在心靈上……會哭嗎?想(女兒)的時候會流淚嗎?”丁瑜問。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爹死的時候我都沒哭過……我殺瞭她(指前妻),趴到她身上哭瞭。”男子回答。表情尷尬,木訥。之後,把頭低下來。

“假如時間回到那個時候(指行兇時刻),你會怎麼做?”丁瑜問。

“那有可能死的是我。我寧可死,不願傷害她。”男子回答。

男子最後對著攝像機向女兒道歉,采訪結束瞭。不久,這名死刑犯的未成年的女兒,在這檔《臨刑會見》節目中見到自己的父親。

每次采訪結束時,丁瑜會向對方道一聲“謝謝”,隨後站起身,目送警察將犯人帶離采訪地點。

在另一期節目中,主角是一對20多歲的年輕情侶,女孩的男友殺死瞭她的外祖父母。過程是:為瞭偷外祖父、外祖母的錢,女孩兒將安眠藥放在老人們的茶內,不幸安眠藥沒有達到效果,老人突然從夢中驚醒,發現瞭男孩兒,由此引發爭鬥。男孩兒將老人殺死,為瞭掩蓋罪行,他放火燒瞭老人的屍體和房子,女孩兒判處12年有期徒刑,男孩兒被判處死刑。

“為什麼沒想到給你的父母或者給他的父母去要點兒呢?”丁瑜問。

“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要……我們倆也這麼大瞭,也能勞動瞭,怕父母擔心。”男孩兒回答。

“她(指女孩兒)母親的親生父母被活活害死,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一傢心裡很難過,有什麼話就說,我可以告訴他們。”丁瑜問。

“請他們以後要堅強地過下去,以後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人。對不起。”男孩兒回答。

采訪完瞭以後,丁瑜覺得不舒服,一直用手錘自己的頭部……

丁瑜告訴記者:“我采訪過不少比他們(指上述男孩兒)還要年輕的,其中剛年滿18周歲,一旦犯罪就可以被判處死刑的人,他們就因為一時錯誤的選擇,而付出瞭生命的代價。”

“沒有人不想活著。”丁瑜介紹,一個死刑犯,從被逮捕到終審判決,一般要一到兩年時間,他們在這期間也會對自己進行一些思考。

所以,當死刑真正來臨時,人的表現是麻木的。以往電視上表現人在死刑面前會出現腿軟的場面,一般根本不存在,他們多會因恐懼心理的積壓而變得麻木,失去思維,腦海產生空白。但在行刑等待期間,人的意識會產生微妙的轉變,開始接受死亡帶來的恐懼。這個過程用一個詞來概括:自作自受。

采訪開始的時候,丁瑜會問:“真的要走瞭,害怕嗎?”

罪犯們一般會回答:“害怕,但這是我自己要接受的。”或者:“怕不怕,結果都已經這樣瞭,又有什麼辦法。”

“有的人,會被自己內心巨大的懺悔和悔恨所折磨,隻求一死;有的人會說不想死,隻要法律給予一次機會,他一定會盡他的一切所能回報這個社會;有的人出於認知的局限,可能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為什麼會錯。”

當然第三種屬於少數。丁瑜與這些少數人對話時,總是難掩內心的憎惡。

在河南焦作,一夥匪徒綁架瞭一名12歲的少女,可少女並不是他們預先定好的綁架對象,他們意識到錯瞭以後,並沒有將這少女放走,而是殘忍地殺害瞭她。

“怎麼就能下得瞭那個手呢?又不是禽獸。”丁瑜問主犯。

“所以說罪有應得吧。”主犯回答,語氣和神態毫無悔意。

“采訪過這麼多案件,我以為我已經見慣瞭太多罪惡瞭,但當我聽你描述這些細節的時候,讓我的心裡很難承受,為那個無辜的孩子、那個無辜的少女,所有人應該恨你們。”說完這話,丁瑜流下瞭眼淚。

“我很慶幸你被抓獲,你是個渣滓。”丁瑜最後說。

采訪特殊罪犯,也是一個挑戰。包榮亭,一個男性同性戀者,殺死瞭自己的母親。

“你覺得你說話,你覺得別扭嗎?你覺得舒服嗎?感覺難受還是舒服?”包榮亭主動問丁瑜。

“啊,沒有。”丁瑜回答。

“那這就對瞭。”包榮亭說。

其實,為瞭尊重對方,維持談話的氛圍,丁瑜向這名罪犯撒瞭謊。

《臨刑會見》的生命關懷

丁瑜是電視節目《臨刑會見》的制片人兼主持人。《臨刑會見》是全國唯一一檔以與死囚犯對話為主題的節目,它誕生於2006年,源自丁瑜在河南電視臺法制頻道的一次采編會上的突發奇想。

因為死刑、死囚話題的敏感性,這檔節目剛開始制作時,遇到瞭很多困難,但丁瑜和她的團隊一直堅持到現在,每周一期,節目在每周六晚9時30分,河南電視臺法制頻道與大象網上同步播出。截至目前,已經有226名與丁瑜面對面的死刑犯以及他們的故事,展示在《臨刑會見》的鏡頭中。

隻要是一審判決死刑的案件,在理論上,丁瑜的團隊就可以去報道,采訪的時間和地點就是二審開庭的時候,和法官一起,因為2007年開始,死刑案件,二審必須開庭審理。

“二審法官開庭時,會把罪犯提出來。庭後采訪,那個時候我們很省事,庭上的法警和我們配合,法官和我們配合。我們采訪完再把罪犯送回去。”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是,丁瑜的團隊沒有和法官湊到一起,就是二審還沒有開庭或者二審已經開過庭。沒有機會見到罪犯時,丁瑜的團隊就協調看守所,到看守所去采訪。

丁瑜的團隊會在節目中打上“此案正在進行二審,或者本案正在經終判決結果需要最高人民法院審核”。

“實際上的臨刑會見,比如8點執行,我們可能7點趕到看守所。隻有一小部分節目會采用。尤其是這一兩年。我不太選擇這樣的時刻。

“我不想再送他們。”丁瑜解釋,一個是要在那個時候采訪需要很多條件限制,公檢法司都要協調好,需要費很大精力去協調。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內心太沉重。

是否接受丁瑜的采訪,完全取決於罪犯的自願。絕大多數情況下,犯人都可以正常表達。丁瑜會碰到這次采訪未能如願,這樣的情況並不多。去年春天,丁瑜在鄭州市看守所見到瞭死刑犯張廣新,當問及他的成長經歷時,他的回答要麼是記不清瞭,要麼是答非所問,一個人自言自語,已無法正常表達,丁瑜隻得放棄。還有一次,2010年冬,鄭州看守所的一名犯人原先答應接受采訪,但等丁瑜的團隊趕到,對方又反悔瞭。丁瑜也無可奈何。

“已經面對面采訪226名罪犯,應該有一大部分都離開瞭這個世界,受到法律最嚴厲的懲罰。我覺得每次跟他們交流之後,他們會變得很平靜,很釋然。內心不再充滿瞭怨恨,悔恨不再吞噬自己的每一個細胞,不再像以前那樣的度日如年。也許我們的訪談會讓他們的心靈得到一些平靜,我願意做這樣的事情。”丁瑜告訴記者。

“我們可以通過節目為死刑犯的傢人朋友轉述一些情況,通過我們的節目死刑犯可以有機會向他的傢人傾訴自己的內心。”丁瑜說。

有一個名叫吳艷艷的罪犯,殺死瞭自己的丈夫。吳艷艷表示,作案前受到瞭丈夫的打罵。吳的父母去公婆傢,謝罪,祈求輕判。後來雙方的老人手拉著手坐在一起—這樣的場景出現在節目鏡頭裡。法官最終判決吳艷艷死緩,受害方獲得經濟補償。這樣的節目呈現出來的,是對夫妻雙方傢庭的深切關懷。

然而,關懷不僅限於此。“《臨刑會見》從責任和社會效益的角度,通過對特別案例的剖析和訪問,使觀眾能得到警示,避免瞭悲劇的發生。”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顧永忠這樣評價道。

截至去年底,全世界尚有58個國傢執行死刑,作為人口第一大國,中國執行死刑也屢見不鮮。中國政府從來不掩蓋執行死刑的事實,相反,中國政府會通過媒體發佈重大惡性案件的審判結果,以此起到警告和教育的作用,進而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臨刑會見》的本意即在於此,它警告人們偏離生活軌道的教訓,從而真切感受到生命的珍貴和法律的尊嚴。

在河南,你可以在傢裡、餐廳、咖啡館等公共場所,甚至監獄裡收看這檔節目,這檔節目擁有8000萬觀眾,是河南最受歡迎的電視節目之一。

通過與法院、特別是河南省高院的密切合作,《臨刑會見》欄目組在選材上獲得非常大的便利。他們更註重情感、婚姻、傢庭關系、青年犯罪、鄰裡糾紛領域內的惡性犯罪案件。欄目編導王李的解釋,案件中犯罪者人性的掙紮、變異,更能給人巨大的心理震撼。這些案件的犯罪環境大傢都很熟悉,能讓普通人找到自己影子,找到自己的心魔。

丁瑜介紹:“我們會從罪犯的生活軌跡、犯罪軌跡方面出發來瞭解和探究他的犯罪心理。鄰裡糾紛的案件有一個比較典型—為瞭20元的一棵樹,殺瞭一傢四口,無效的溝通是導致犯罪的首要原因。我們選擇在生活中可以得到共鳴的案件,與老百姓生活近似的,可以使人們得到一些警示。這是我們選題的大標準。”

“曾有一個犯罪分子,因犯罪入獄,妻子離開瞭他。他知道後,出於人性心理上對妻子的無法忍受,遂產生殺妻之念,女兒知道後,阻止瞭該名犯罪分子的殺妻之念。但該名犯罪分子將仇恨轉嫁到與其妻年齡相仿的30多歲女子身上,形成二次犯罪。一些觀眾朋友會來信說他們的類似經歷。”丁瑜說。

大量的觀眾給欄目組打來溝通電話。在一次與觀眾互動的交流會上,一位年逾五旬的男子,感慨道:因與父親矛盾深重,自己曾經動過殺死他的念頭。正是看瞭《臨刑會見》節目,才懸崖勒馬。“伸出的手縮瞭回來,拿出的刀收瞭回來。”

2010年10月,澳大利亞著名紀錄片導演羅本 紐厄爾(RobinNewell)趕赴鄭州,跟蹤拍攝瞭兩期《臨刑會見》後,制作瞭同名紀錄片。去年10月下旬,在意大利舉行的第六屆羅馬電影節上,觀眾看到瞭《臨刑會見》主創人員的身影,由中國大陸橋文化傳媒公司和河南電視臺法制頻道聯合拍攝的60分鐘紀錄片《臨刑會見》入圍第六屆阿姆斯特丹電影節。

紀錄片《臨刑會見》大致介紹瞭中國的死刑制度等相關司法現狀,主要側重於丁瑜團隊的工作流程,其中穿插瞭大量的丁瑜對死刑犯的訪談,也因而被稱作電視節目《臨刑會見》的國際版。

“我不是天使,隻是見證者”

沒有走到犯罪人內心,沒有見到罪犯傢人,沒有機會見到形形色色的犯罪人員,很難有機會瞭解到犯罪人員內心真正的想法,對人內心所帶來的巨大沖擊。

通過一期一期節目,丁瑜發現,一切人員的犯罪都是有原因的,開始尋找罪犯犯罪的根源。

“人和人之間隻要正常地去溝通,正常地去瞭解、生活,不愉快的事件很難落到自己頭上。”工作中的日積月累,丁瑜逐漸形成瞭自己的思維。遇見一種事情,她會思考有幾種解決方式,最好的方式是什麼?這樣,犯罪的幾率就會極大降低。“思維決定行為。冷靜是前提。”

很多時候,丁瑜很想采訪一下受害人,瞭解受害人訴說出的當時情況。但是,這些受害人已經不存在瞭。這是丁瑜最大的遺憾。

丁瑜身材高挑、瘦削,思路敏捷,語言簡明概括。但即使幹練如斯,5年來面對226個死刑犯,對她的內心影響,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上文提到殺死自己母親的包榮亭,2008年,接受丁瑜采訪後一個月,走到生命的終點。在他臨刑前的最後一刻,丁瑜見到瞭他。

“這是要去哪裡啊,是上西天啊。”包榮亭走出一道門後自言自語,臉上掠過一絲笑。

工作人員要他留下遺言,他說沒有。又問他有什麼說的沒有?

他回答:“說什麼呀,要死瞭,說什麼呀。”

沒有親屬來送他,他的哥哥姐姐都沒有原諒他。在眾多穿著制服的人裡面,他認出瞭丁瑜,在走向人生的最後旅程時,他覺得丁瑜是唯一跟他有聯系的人。

丁瑜向他道別:“我們隻能祝你一路走好。”

他轉向丁瑜,說:“能握一下手嗎?”

丁瑜愣瞭一下,隨後用中指滑過他的手掌—這可能是被所有人拋棄的包榮亭跟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次接觸。

丁瑜事後解釋:“不知道握手能給他帶來什麼,能給他帶來什麼慰藉?他的手很臟,指甲裡都是污垢。很久我都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

“好多人用這個詞來形容(我的工作):天使與惡魔。我從來不認為我是什麼天使,因為我去見這些人是工作需要,我把我自己定位為見證者,見證他為何到死的邊緣,見證他臨死前的心態,見證從生到死的過程。”丁瑜告訴記者。

丁瑜說:“(有一次)到福建出差,火車上,凌晨一點。因為晚上車窗拉著窗簾,望見朦朧的自然的夜色下,田野裡,站著齊刷刷一排全部是我采訪過的、已經被執行過死刑的人!”

“那麼清晰,不同的表情,有的人哭,有的人笑,有的人漠然,各種表情的人,一溜站著那樣看我,我當時都快崩潰瞭。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丁瑜告訴記者,她不是靠傾訴去緩解壓力的,是靠理性去自行調節的。

每次采訪結束,當丁瑜知道犯罪人員人生的最後想法時,她開始選擇閉口不言,目送罪犯離去的身影,轉身,望望綠樹,看看陽光,感受生命的存在。

丁瑜告訴記者,她從小在公安局大院長大,傢對面就是武警支隊,支隊裡面就是看守所,父母也都從事公安工作。因為熟悉環境,從開始參加工作就開始做法制節目,所以個人的耐受性比較強。《臨刑會見》伊始,有時難以承受這種壓力,整個腦子裡全是那些死刑犯的矛盾沖突和心理糾纏,但時間長瞭,就轉移一下,比如看電影會看一些陽光的、美好的、有生機的。朋友和傢人的親情溫暖,看到社會一切美好的東西,告訴自己,在心裡做一些平衡。

“我這兩年已經把我的工作和我的生活盡量剝離。”丁瑜告訴記者。

“其實知道過這麼多故事,見過這麼多人,聽說過這麼多案件,瞭解過這麼多真實的東西,怎麼說呢?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心裡的垃圾也很多。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生命離開世界,哪怕是一條小狗小貓,我養的一條小魚死掉,我就會傷心。但這樣的人死掉,我不會傷心。從來沒有一起案件,讓我傷心過。”丁瑜說。

當犯罪人員被押到刑場,身影遠去的時候,丁瑜時常會想,相對受害人,犯罪人員是幸運的,至少對死亡他們做好瞭準備。但對於受害者,死亡是突然降臨的,他們不會擁有任何準備。

“我不同情他們,我隻是惋惜他們。—或許這是丁瑜擺脫226個死刑犯的唯一方式。

“看那麼多人在你面前死去,看到那麼多受害人,看到那麼多犯罪人悔悟他的行為,認識到他的錯誤,先不從法律上看,但從一個人來看,生命的消逝,都不得不對人心靈上產生一種震顫。隻要能活著,隻要還有生命在,其他還有什麼事情解不開、放不下的呢?”丁瑜說。

她希望惡性犯罪能夠消失,她能夠停下腳步,結束這檔節目。

(時代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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