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3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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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憶南京大屠殺:有人因太瘦被燒死


















老人憶南京大屠殺:有人因太瘦被燒死






陳秀珍

南京大屠殺幸存者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是當年戰爭的受害者,也是那段歷史的見證人。

多年來,他們強忍著侵略戰爭給他們帶來的傷痛,向世人講述當年侵華日軍犯下的滔天罪行,並與那些企圖歪曲歷史的日本右翼分子不斷進行鬥爭。

如今,歷史長河已靜靜流淌瞭75年,他們越來越少瞭,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長朱成山日前透露:“就我們現在接到的消息,今年上半年有十多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相繼過世”。不過,他表示,健在幸存者線索征集行動仍在繼續,“今年上半年,我們又在南京地區發現瞭一些新的幸存者,這些新發現的幸存者情況,已上報民政部門。”

據瞭解,目前在世的幸存者僅剩200人左右,平均年齡超過80歲。“或許再過十年,他們均將不在……”這個現實,讓歷史學者們非常憂心。今年4月,按照國際化標準搶救幸存者證言已經啟動:他們的口述史是當年歷史最好的證言,也是對那些企圖否定歷史的日本右翼的最好反擊,“我們正在與時間賽跑。”朱成山表示。

近日,有市民向快報提供兩條大屠殺幸存者線索,快報記者以口述實錄的形式記錄下他們親歷的那段歷史。至於他們是不是“南京大屠殺幸存者”,還有待進一步認證。

在大屠殺中,陳秀珍失去瞭舅媽和一對雙胞胎弟弟,父親也差點被刺死。因為怕日軍發現她是女孩,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陳秀珍都是男孩打扮。

陳秀珍的身份證上,出生日期是1929年5月22日。“日本鬼子打進來時,我已經9歲(虛歲)瞭。”坐在江寧兒子的傢裡,陳秀珍向快報記者講述瞭那段記憶:

怕哭聲引來日本人

剛出生的雙胞胎弟弟被母親忍痛拋棄

口述實錄

日本兵來瞭

女人們躲進夾壁墻

那時,我和父母住在來鳳街27號,父親叫陳楚伯,母親叫陳周氏。我們一共七八戶人傢,合住在一個三進院子裡,最裡面還有個紙坊。院子大門朝東,後面就是城墻。日本人打進來前,飛機天天來轟炸,百姓都躲在防空洞裡,我也不覺得害怕,飛機一來,就從氣孔往天上看,喊著“飛機來嘍!”把大人氣得要趕我出去。

後來南京守不住瞭,國民黨的部隊撤退前,讓老百姓趕緊跑。院子裡跑得隻剩下兩傢,我傢開雜貨店,父親做賬房先生,戴副眼鏡,沒力氣搬東西,也舍不得這些瓶瓶罐罐,就沒跑。但大街上到處是人,大包小包,拖老攜幼的,哭著喊著的。

日本人打進南京城那天,扛著槍,大街上大皮靴“咔咔”響。陳秀珍模仿著日本兵的樣子,在房間裡走起來。

8個日本兵帶著一個漢奸翻譯沖到瞭我傢裡,我和挺著大肚子的媽媽躲到屋角放馬桶的地方,外面有一個簾子擋著。日軍讓父親攤開手,看他手上有沒有繭,又看他額頭上有沒有軍帽壓過的印子,如果有,說明是軍人,當場就會殺掉。

漢奸說,你們傢開小店,有沒有糖、雞蛋?我父親說沒,一個日本兵就抓住他胸前,說不要扯謊,否則殺掉你。然後就是兩個耳光,把兩個牙齒都打掉瞭,父親嚇得渾身發抖,站著不敢動。接著,日本兵開始到處搜東西,搶瞭些值錢的東西就走瞭。

當天,父親拿剪刀把我剪成瞭光頭,臉上抹上鍋底灰。又把我媽媽的頭發剪瞭,撒上柴草,臉上也抹上灰。我們傢和鄰居傢的房子連在一起,兩堵墻之間有一個空間。父親以前在墻上砸瞭一個門,外面用大衣櫥擋住。他跟我說,看到日本人來就哭。媽媽在後面聽見哭聲,就和鄰居高伯伯傢的老婆,還有他們15歲的女兒躲到夾壁墻裡,從裡面把衣櫥拉好。

母親忍痛拋棄

剛出生的雙胞胎弟弟

第二天,日本兵又來瞭,我就哭起來。其實父親不讓我哭我也會哭,我太害怕瞭。我媽媽她們三個聽見哭聲,就躲進夾壁墻裡。院子是三進的,我傢房子前後都有門,日本人說來就來,我傢就像大馬路。他們來瞭後就這邊踢踢,那邊用槍搗搗。看到我還說,“小孩,小孩。”

鄰居高伯伯的媽媽都七八十歲瞭,裹著小腳。日本兵就讓她解開裹腳佈,想把小腳扳直,疼得她直叫。我抱著她的腿哭叫,喊“奶奶啊,奶奶啊”,日本人把我拖到一邊去瞭。

媽媽那時懷著孕,已經足月瞭,老往夾壁墻裡跑,那裡面那麼窄,加上驚嚇,就早產瞭。媽媽生瞭兩個弟弟,是雙胞胎,生下來就哇哇哭。日本兵再來,她們躲到夾壁墻裡,孩子再一哭,什麼就都發現瞭。傢人商量著,不能要這兩個孩子。媽媽不肯,舅舅說,留瞭他們,大傢都會沒有命的。媽媽哭著說,誰讓你們這時候出生啊。

兩個弟弟生下來當天中午,吃過飯,就用棉花裹著,送到後面水塘邊。那是12月,大冷天,弟弟一直哭,到下午3點多,就沒聲音瞭。如果這兩個弟弟活著,今年也都70多歲瞭。

說到這些時,陳秀珍不停地哭,用衣襟擦眼淚。

舅媽被捆住手腳

扔到燃燒的木頭堆上

院子裡就我傢和高伯伯傢,高伯伯有點癡呆,日本兵進來時,讓大傢不要動,但他到處蹦。日本兵槍頭上都有刺刀,一刀把他刺死瞭。我舅舅舅媽住在旁邊,我舅媽當時30多歲,人長得很瘦,日本兵非說她有傳染病,會傳染人。幾個日本兵把她的手捆上,拉到門口大空地上,燒著瞭一堆木頭,把她扔到火裡,燒得她直叫。舅舅不敢救,旁邊那麼多日本兵拿著槍指著。舅媽就這樣被燒死瞭,舅舅後來一直沒再婚。這些都是我親眼看到的。

舅舅也差點死掉,他後來遇到日本兵,把他扔到河裡,然後開槍,第一槍沒打著。他戴的帽子漂在水裡,日本人以為那就是他的頭,第二槍就打瞭那個帽子,以為他死瞭,就走瞭。舅舅自己爬到岸上,偷偷跑回來的。

還有個鄰居,他傢兒子是當兵的,打散瞭跑回來。日本兵進來時,他正在床上睡覺,軍裝就蓋在被子上,被刺死在床上。他父母跑過去拽日本人,也被一刀一個,刺死瞭。他的老婆和妹妹就躲在床底下,過瞭三四天才敢出來,跑到我傢,給我父親跪下。陳秀珍跪倒在地,雙手不停作揖。“她們當時就是這個樣子,求我父親。”父親趁夜裡,將她們送到城北的難民營。日本人投降後,這兩個死裡逃生的女人還回來到我傢感謝。

扮成假小子

一直到日本投降

後來局勢慢慢穩定,父親就背著個鐵箱子,到外面賣雜貨。我一直穿著破衣服,臉上灰不溜秋的,沒留什麼頭發,隻有父母和近旁的人知道我是女娃。

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我傢後面有個水塘,我就提著籃子,到塘邊挖菜,也沒有鹽,沒有油,煮煮就吃瞭。後來出去到處找吃的,街上到處是屍體。有一次,一個日本兵抓住我,給我一把刀,讓我砍地上的死人。我不敢砍,他給瞭我兩個嘴巴子,臉都打腫瞭。回傢後,傢人再不讓我出門,怕我被殺瞭,我就繼續去挖菜。

父親有次出門,沒有回傢,一連幾個月。我媽媽說,他肯定被日本人殺死瞭,就自己出門去弄吃的。四個月後,父親回來瞭,後腰上有個大洞,流著血水。原來,他被日本兵抓差,給他們燒水、縫補。後來逃跑時,被日本人發現,刺瞭一刀,以為他死瞭。

傢裡沒有藥,媽媽就用茶葉水消毒,再用鍋灰敷在傷口上。父親到去世,後腰上都凹著一大塊。我12歲的時候,又出去做日本工,到晨光廠給日本人幹活,每天能給二兩米。

日本人在南京呆瞭八年,他們投降後,我才敢留頭發,變回女娃打扮。後來,在電視裡看到日本兵,那個恨啊……但又害怕。

陳秀珍去過江東門紀念館,“那裡面的樣子,和當年殺人的一模一樣,我不認得字,看到那些名字,就想,這就是當年街上那些屍體啊。”

孫明是位書法傢,1982年從南京九中退休,他很少和人提起那段慘痛的記憶。不久前,吳先生和他下棋,三盤輸瞭兩盤,孫明說,如果不是日本兵當年砸瞭他一棒子,留下後遺癥,三盤他都能贏。於是,勾起瞭那段往事。

日本人當頭砸一棒

從此留下後遺癥

口述實錄

傢裡一隻老母雞

救瞭國軍士兵

我生於1922年3月21日,祖籍山東濟寧,父親來南京江寧縣工作,我是在南京出生的。我傢住在門西雙塘1號。小學在船板巷小學上的,在成美中學上初中時,日本人來瞭。

我父親在江寧縣政府做錄事,大哥孫元慶、二哥孫彭慶和三哥孫周慶,都在政府任職。南京淪陷前,二哥、三哥隨著政府撤退,大哥當時已經成傢,我15歲,父母都在,大哥要照顧我們,就沒有撤走。我們都去瞭鼓樓那邊的難民區,我們和其他幾傢人住進瞭雲南路一個大院子。日本人打進來後,我們都不敢出門。

但每天夜晚,都能看到火光,日本人到處殺人放火,在大街上看到年輕力壯的,懷疑是抗日分子,就抓起來,晚上集中送到郊外槍殺。日本兵還沖到難民區抓人,看到年輕人,就檢查手和額頭,認為是當兵的就抓走。淪陷幾天後,一個被打散的士兵逃到瞭院子裡,姓劉,大傢給他換上老百姓的衣服,軍裝埋瞭。

我父親信佛,逃難時把傢裡的老母雞帶來瞭,大傢說殺瞭吃吧,父親不肯殺生,就一直留著。那天三個日本兵沖進院子,看到瞭這個士兵,讓他站住,再檢查他的手,發現有繭,額頭上一圈印子,上面發白,下面發黑,戴軍帽戴的。兩個日本兵要帶走他時,旁邊那個日本兵看見瞭老母雞,跑過去追瞭幾圈沒追上,就招呼這兩個過去幫忙,那個國民黨兵趁機就跑掉瞭。日本投降後,這個姓劉的士兵回來當瞭警察。

日本兵一棒砸頭上

從此反應遲鈍

因為傢裡有幾個公職人員,相比普通人傢,我傢的條件算好的。一個日本兵跑到我傢,搜瞭一些銀元和值錢的東西,拿不下,讓我給他送到軍營去。我當時15歲,不敢不去,傢人也不敢攔著,就抱著東西,跟他去三牌樓附近的軍營。一路上看到很多屍體,有時得從屍體上跨過去。從軍營回來時,那個日本兵還寫個字條,證明我是送東西的。就這樣我平安回傢瞭,傢人還以為我回不來瞭。

後來局勢漸漸穩定,我們也從難民區搬回瞭傢。傢裡被砸得不成樣子,留聲機、傢具,都被砸瞭。日本人要給老百姓辦良民證。在大街上,擺著桌子,像辦戶口一樣,中國人都蹲在這邊,日本兵看著,點到誰,誰過去辦,不喊不許站起來。我聽見喊我的名字,就站瞭起來。旁邊一個日本兵一轉身看到瞭我,以為我是擅自站起來的,手裡拿個大棒子,朝我頭頂就砸瞭下來。我被砸得眼前黑瞭好一會,半天不能動。辦證的鬼子示意後,我才沒有繼續挨打。

從那以後,我的頭就落下毛病,反應遲鈍,人傢問個什麼事,我常常要想很久,才能想起來。

新中國成立後,我到九中當老師,一直到1982年退休。我喜歡書法,後來江東門紀念館征集材料,編“沉痛悼念南京大屠殺30萬同胞遇難70周年書畫作品集”,我寄去瞭一幅。這幅作品是一首詩:“莫忘屠城抗戰年,卅萬冤魂有誰憐。江東門下埋遺骨,回首何堪淚潸然。”

認證

他倆是不是“幸存者”?還有待認證!

一要看是否“幸存”於南京大屠殺的時空范圍

二要看生命是否受到暴行威脅

何謂“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當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暴行中僥幸存活下來的人。

大屠殺幸存者

必須具備兩個條件

江蘇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史研究會副會長孫宅巍認為,“‘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必須同時具備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幸存’於南京大屠殺的時空范圍之中,越此,便隻能一般地稱為‘日軍屠殺幸存者’,而不能冠以‘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的名義。 南京大屠殺的時間范圍應以1937年12月上旬至1938年4月為宜;其地域范圍以南京市的12個行政區以及直接與南京市毗鄰的江寧、江浦、六合3縣為宜。二是,‘幸存’於生命直接受到過槍擊、刀刺、活埋、火燒等暴力威脅的暴行之中。那些經歷瞭不以傷害生命為目的的各種暴行的人,均是南京大屠殺的受害者,不宜一概稱為南京大屠殺‘幸存者’。”

據介紹,“南京大屠殺幸存者”一詞較早的出現,是在1985年由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史料》一書中。該書“前言”稱:“據最近調查,全南京市在1937年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時的受害者、幸存者、目睹者,至今仍健在的有1700餘人。”到1994年,南京市委宣傳部長陳安吉為一本《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證言集》作序時,又將1700餘人統稱為“‘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而朱成山則在《南京大屠殺幸存受害者的調查報告》一文中,將此1756人統稱為“幸存受害者”。

“以上列舉的各個時期不同場合的不同提法,至少可以說明:第一,不能將所有當年生活在南京、未遭殺害的人,都稱為‘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否則的話,也決不會在27年前經過系統、普遍的全市調查,隻發現瞭1700餘名‘幸存者’。第二,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受害者、目睹者之間,確實存在著一定的差別,不能將三者都包含於‘幸存者’一類之中。”

陳孫二人是否“幸存者”

還有待進一步確定

至於現代快報 (微博)收集到的南京大屠殺幸存者新線索,朱成山表示,這兩人是否為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現在還很難說,需要經過專傢們的認定。據瞭解,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的認證程序非常嚴謹,先是向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提供相關的書面材料,然後該館將組織專業人士進行證言、證人以及圖像的采集,再經過專傢組的核審,如果確認將報市民政局。

朱成山透露,今年上半年他們又新發現瞭一些幸存者,包括一些外地的,“發現線索有多種渠道,例如媒體報道、證人子女來訪、證人和證人之間的信息互通,還有一些是海外人士提供的信息……今年發現的部分正在報民政部門(審核)過程中。”他強調,健在幸存者線索征集行動仍在繼續。

搶救幸存者證言

預計年底前形成檔案

目前,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的援助力度正在不斷加大——幸存者的醫療費報銷,從此前的20%上升到前幾年的50%,現在已上升到瞭80%;南京民政局對老人們每年的補貼,也從此前的500元上升到1000元。

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還對新發現的幸存者進行錄像、錄音采訪,至今已整理出4000多份相關檔案。但是,朱成山坦言,二十多年來,雖然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的調查和采訪取得瞭一定的成果,但對照國際口述史的相關學術規范和標準,差距很大,需要進一步的完善與提高。今年4月4日,南京正式成立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史研究會(幸存者)口述史分會,新一輪搶救證言正在進行中,“時間不等人,我們的速度要加快。”口述史分會成立,按照國際標準搶救幸存者證言啟動。

記者瞭解到,“分會”成立後,對幸存者夏淑琴、常志強、張秀紅進行瞭跟蹤追訪,同時對湯山受害群體進行瞭細節調查。“幸存者口述史分會分為4個小組,每個組都有一個專傢領銜主持工作,有三四位史學研究專門人員參與,還有律師從法律層面進行認定工作。”據介紹,此次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的采訪調查工作將實現三大轉變:“一是從過去隻註重南京大屠殺暴行的短線調查,向長線調查轉變,展現大歷史變革中的個人生活史;二是從過去註重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口述證言的量的收集,轉向質的提高,對重點受訪對象深入挖掘。三是按照國際口述史的模式,做到規范化、標準化”。“過去可能我們主要關註的是當年大屠殺時候的故事,其實,幸存者的一生可能都會因此發生變化,這些都會給人們帶來反思,讓人們反思侵略戰爭的罪惡。 ”朱成山告訴記者。

“現在第一個節點初定是一年,在今年的12月13日之前調查充分,形成檔案。 ”相關人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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