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0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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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血禍”艾滋病患者的艱辛維權路


















河南“血禍”艾滋病患者的艱辛維權路






新蔡縣東湖村村民拿著當年的獻血證後悔不已,卻欲哭無淚。

集體上訪

4月17日中午,42歲的楊芳(女)蹲坐在位於鄭州市鄭東新區的河南省政府南大門旁。她的身邊,擠滿瞭與她同樣神情抑鬱的人。他們或蹲坐或站立,大多衣著襤褸,舊式夾克佈滿油污,腳上的膠鞋沾滿泥土。

這是一群沉默的人。有的目光虛弱,浸透著怨艾;有的眼神中佈滿陰霾,裹挾著憤懣。沒有標語,也沒有橫幅。這也是一群特殊的人,他們絕大多數是河南省上世紀90年代采供血和輸血導致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其餘的,是他們的傢屬。

在距鄭州100-300公裡外的傢鄉,鄰居們甚至也不知道他們的真實病情;而現在,他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一起站在這扇大門前。

楊芳和丈夫是信陽某縣農民,1995年曾在信陽血站有償供血。2004年,河南省進行HIV全面普查時,兩人均被檢測出感染艾滋病毒。2011年10月,丈夫過世。楊芳租住在信陽市區,丈夫去世後,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她不識字,隻能幹體力活,而現在,她已經沒有力氣做事瞭。除每月70多元的低保,她沒有任何收入來源。隻能靠親友的救助度日。

丈夫在時,在市區收破爛,她還能打下手幫幫忙,丈夫患病治療期間,傢裡的錢用光瞭。這麼些年下來,她欠下瞭四五萬元的債務。

4月14日,她接到姊妹(同為病友)打來的電話,相約到鄭州上訪。楊芳是個老實人,主動給一位鄉領導打電話,對方是她丈夫遠親,說明要去上訪,對方猶豫瞭一下,回答,“去反映反映也行”。楊芳就找朋友借瞭路費,出發瞭。

與楊芳的平和語氣不同,來自平頂山的46歲的楊愛花異常憤怒。她不是感染者,但25歲的兒子卻在1990年代輸血感染。“去年11月十幾號,我去鄉衛生院給兒子拿藥,衛生院硬說沒有,讓停兩天再來。”楊愛花接連去瞭三趟,等瞭一周,衛生院才“從別的醫院挪過來十幾片抗病毒藥片”。楊愛花兒子當時已經發病,今年過完春節,因肺結核在鄭州市第六人民醫院住院。

4月14日晚,楊芳跟病友搭上赴鄭州的火車,15日到河南省民政廳時,已經有上百個病友聚集在一起。當天,省民政廳沒有高層領導接待。16日,病友越聚越多,當日下午,一位處長出來接待,基本上沒談什麼話。晚上,300名左右的病友就在民政廳辦公樓的接待室裡,或坐或臥,捱瞭一夜。第二天,大傢離開民政廳,來到省政府門前。

“能來的人,還不是情況最差的人。有些人沒錢,身體也不允許,躺在醫院裡等死,他們來不瞭。”駐馬店一位感染者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隻要生命存在一天,希望就會存在一天。他們的希望和訴求,清晰可見,那就是民政部和河北省政府關於救助艾滋病人的文件。

兩個文件“點燃”希望

2001年8月,衛生部主管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副部長殷大奎公開表示,1995年前後,在我國中部一些省份,一些地下采供血機構為商業利益,用落後的技術手段違法采血采漿,導致約3萬~5萬獻血員感染艾滋病病毒;其中,以河南為甚。

河南“血禍”問題就此浮出水面,至2011年11月底,累計報告艾滋病感染者51956人,其中采供血感染占64%,自述輸血感染占15%,剩餘的21%左右的感染者中婚內傳播和母嬰傳播也占瞭多數(據《河南商報 (微博)》)。

河南全省落實瞭對艾滋病人的“四免一關懷”政策,在醫療方面,針對艾滋病人,河南省政府施行抗病毒藥物免費發放、自願檢測的則免費檢測等。

2004年起,民政領域也實施救助政策,凡病毒感染者,全部納入當地低保,從最初的農村地區每人每月12月,逐步提高到目前農村地區的病人及傢庭成員不低於74元/月,城市病人180—340元/月不等。

其中,雙孤兒童落實到每月200元的生活補助。父母一方感染艾滋病或因病死亡的兒童(即單孤兒童),每月100元補助。

因此,因母嬰傳染或輸血傳染而患艾滋病的兒童,除低保外沒有任何補助。官方最近的統計數據顯示,這樣的兒童,河南有2000名以上。而這些兒童,若父母還健在,則至少有一方是艾滋病人。這樣的傢庭,是河南艾滋病患者群體中最為悲慘的。

時代周報記者采訪十多位前來上訪的艾滋病人,他們的訴求主要集中在民政救助領域。2009年初,民政部下發《關於進一步加強受艾滋病影響兒童福利保障工作的意見》(民發【2009】26號,下稱26號文),就受艾滋病影響兒童的救助提出具體措施。

26號文規定:“艾滋病致孤兒童全額發放基本生活保障金,最低養育標準為每人每月600元,並創造條件對孤兒監護撫養人給予一定的補貼和支持。父母一方感染瞭艾滋病或因艾滋病死亡的兒童可參照艾滋病致孤兒童標準執行福利補貼。攜帶艾滋病病毒或感染艾滋病的兒童在發放基本生活保障金最低每人每月600元的基礎上,給予適當的營養醫療補貼。”

“民政部早在2006年就下發瞭《關於加強孤兒救助工作的意見》民發【2006】52號文件明文規定對孤兒實行600元/月的救助政策,但直到2010年,國務院下文明確規定由中央財政安排專項資金,對地方支出孤兒基本生活費按照一定標準給予補助以後,該項政策才得以落實:河南省是中央和地方一半對一半,中央拿瞭300元,所以2010年實際下發300元,地方的配套資金直到今年才開始實施!受艾滋病影響的孤兒搭這個車得到瞭相應的救助,但是單孤兒童、感染艾滋病的兒童、因父母至少一方感染艾滋病的受影響兒童,還是沒有得到救助。”孫亞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由此可見,河南的救助政策和中央的建議有太大差距。”孫亞說,“民政廳從去年就研究對感染艾滋病的兒童進行每月600元救助,資金需要1000多萬,單孤兒童的生活補助提高到每月200元,但這些現在還沒有實施。另外,關於雙孤兒童,今年的政策是,如果當事者申請,也可以拿到每月600元。”

孫亞說,26號文雖然提出瞭較為具體的救助措施,但沒有厘清資金來源,所以實施起來非常困難。

2012年1月,河北省政府辦公廳《關於進一步做好我省艾滋病特殊人群醫療救治和關懷救助工作的實施意見》,針對艾滋病特殊人群,施行四項救助。河北省上述文件和民政部26號文,在河南省的病友中廣為傳播,至少前來上訪的300餘人中,無人不知。

4月17日下午5點多鐘,在大門前等待接近一天之久,5名代表被邀進入省政府與有關部門商談。代表們都是感染者中的活躍分子,一位代表向記者介紹瞭他們的具體要求:

首先,河南省政府公開承認河南采供血和輸血感染艾滋病事件是血禍,是公共衛生事件,並以河北省上述文件為基礎,對相關感染者進行救助和賠償。其次,迅速地全面地落實民政部26號文規定的政策。

“我們沒有提賠償的具體數額,一是因為事關人命,任何數據都會有爭議;二是主動提出來,隻會對我們不利。”這位代表稱。

如此審慎且高調的訴求“背後”,是血禍受害者無奈與艱辛的維權之旅。

漫漫維權路

孫亞說:“很明顯,河南血禍早已經被承認瞭,但賠償,就中央政府來說,也沒拿出個具體措施。”

孫亞從可靠渠道獲得一個信息:從2006年至今,衛生部多次牽頭組織多部委研究對輸血感染著的賠償問題,但一直沒有定論。“他們研究的也隻是賠償輸血感染的,不賠采供血感染的人。”

孫亞認為,如果進行賠償,應該先從采供血感染者開始,因為采供血疫情是已知的。孫亞向時代周報記者出示瞭幾份河北省衛生部門向有償供血者提供的告知說明。

就在中央以及地方政府進行“長期決策”的時候,2000年以後,上世紀90年代血禍感染者進入病發期,他們等不到政府的關懷,首先拿起瞭法律武器。

但自2004年和2005年後,類似訴訟渠道獲賠的例子非常鮮見。孫亞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在全國數以萬計的輸血感染者中,他窮盡數年經歷,隻搜集到瞭百十個訴訟獲賠的案例。

“原因很簡單,法院系統整體上不會受理此類案件。”孫亞說。“這種案件醫院是打一個輸一個,所以法院的態度是少判慎判,往下拖。當然不排除,有些感染者,因為有各種各樣人事背景而立案的。”

2004年,河南省高院在向省政協委員的一份答復中,有這樣的一句話:“考慮到這類案件的特殊性,(河南省高院)還曾經一度指導相關法院對此類案件暫不予受理。”(豫法辦查復【2004】50號《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省政協九屆二次會議第412號提案的答復》)

孫亞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不但法院如此,醫院系統也做瞭某些“工作”。“醫院對病歷進行過篩選,凡是1996年以前的病例,都不能直接復印病歷,必須要申請等待一個星期。”孫亞告訴記者,“相當多的醫院幹脆就稱病例丟失瞭!”

訴訟渠道斷絕後,也就隻有上訪一條路瞭。2008年,河南三門峽市澠池縣的一名輸血感染者,在河南省政府門口上訪期間,購買彩筆書寫“還我公道、冤”三張紙牌。事後,澠池縣公安局對其治安拘留5日,理由是:“手持紙牌站在大門口長達30分鐘左右,影響極壞。”

近年,商丘李喜閣被拘禁、駐馬店田喜被起訴等艾滋病人的遭遇,頻頻見諸報端。就在近日,上述於2009年被判處緩刑的寧陵縣兩名感染者中的其中一人,仍在被羈押中。

2012年4月17日下午5點半多,進入省政府內的代表們結束瞭談判。

“我們隻跟政府代表談瞭半個小時。”一位代表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他介紹:提出訴求後,河南省衛生廳、民政廳、信訪局等領導進行瞭10分鐘的合議。之後,信訪局領導給出答復:2009年26號文件的要求,不過分,政府一定采納,但需要兩個月的時間解決資金問題;賠償問題,民政和衛生兩部門會進行協商,兩個月內給出答復。但是,公開承認河南艾滋病是一起“公共衛生事件”,無法做到。這位代表還提出能否參與到有關政府部門的協商過程中,也遭到瞭拒絕。

這位代表說,2011年7月,40多名各地趕來的血禍受害者,曾到民政廳上訪,後來被推到省政府,走到省政府去的,隻剩下瞭20多個人。最後,又被推到省信訪局,一位處級幹部聽取相關情況後,眾人都散去瞭。

4月17、18日,眾多上訪者陸續被當地政府派遣的接訪人員帶回。18日下午,楊芳搭乘一位相鄰縣政府人員的車輛,遭到拒絕,自費回傢。

相關人員表示:我們不會在傢坐等的,我們要聯系更多的病友,推舉具有廣泛代表性的代表,接納法律工作者和社會工作者參與,組成維權工作組,同時要求政府組成相關的血污問題善後工作組,希望通過兩個工作組定期或不定期的溝通或談判,以推動救助和賠償工作有實質性的進展。

(應受訪者所請,文中除孫亞外,其餘人均為化名)

(時代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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